【十九】原创游戏小说《野人纪》 之 有关部门的问话

sunny908

长篇小说连载《野人纪》

十九、有关部门的问话

    沃玛是个巫师，擅长祭炼，见瓦鲁达忙得厉害，自己也不好意思闲着，就帮他祭炼一些物品，比如增强龙尾长鞭的韧度，给翼龙牙刺添加毒性，比如把瓦鲁达那件千齿甲祭炼了三遍，第一遍把把上千只牙齿都炼成了红色，算是染色，但沃玛的本意是帮那些兽牙增白防蛀；第二遍把那些圆牙都炼成了獠牙，护身甲变成了刺猬甲，算是增加了攻击性；第三遍炼过之后，看不出有任何变化，牙色、重量、手感都和之前一样，沃玛觉得奇怪，然后谦逊地以为自己的祭炼之术不过关，好在没有把千齿甲炼成碎牙衣。

    现在瓦鲁达夜里有人陪伴着看星星了，他一手搂着沃玛的肩膀，一手指着天上，说他哪一天看见那几颗星星组成了依果的眼睛，哪一天又是那个星座构成了依果的嘴巴。这似乎是一件很荒诞的事，搂着这个情人在思念另一个情人，但那是野人时代，瓦鲁达的老族长就经常跟自己媳妇讲小姨子，不分场合也不论他们正在做什么。要在传统里，这是男人威猛雄健的表现，只是现在许多传统被推翻，有些人已经忘掉了，有些人还保留了一些。瓦鲁达就属于继承了不少传统的那一类，而沃玛就更传统。瓦鲁达一度以为沃玛想和他结婚，但沃玛自己却说，她没有那么自私，她那边找不到人帮忙的男生很多，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她想多帮帮他们，一旦结了婚，再帮他们就犯法了。瓦鲁达为沃玛大公无私的精神所感动，有心效仿，只遗憾这片地域走一整天也见不到一个人，更别提有需要帮忙的美丽女生了，只好继续看着星星想念依果。其实沃玛也没有真的那么大公无私，她也是有心事的，她说天上有颗星星很像布古卢的眼睛，就是从来不看她一眼。这话提醒了瓦鲁达，认真去看天上所有像依果眼睛的星星，没分辨出哪一颗正在看他。

    沃玛说，库玛城邦最近和野兽打了好几仗，抢了不少地盘，亚特每次都有参加，每次都立功，所以升得很快。噶多有一次受了伤，后面几次战斗都没参加，所以升得慢。皮德虽然也参加，但立的功少，也升得慢。沃玛还说，江湖上都传说野人王会在他们十个同学（温诺死后，只剩下九个）当中产生，原本大家都以为会是瓦鲁达，现在看起来亚特更像一些。然后又说：“其实现在都还看不出来，我还是看好你。”

    围着火堆看星星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尤其是整个世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这种氛围很容易升华感情，瓦鲁达几乎爱上沃玛了，但并不仿碍他继续爱着依果，抬头到天上找星星，这时候天上却不见半点星光，大片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压在顶上，接着地面吹起大风。瓦鲁达赶紧搬来几面大石板把火堆围起来，又盖上顶，以防被浇熄或被吹熄。沃玛帮着干完这件事，大雨已滂沱而下。

    沃玛离开瓦家寨后，接着去找吐波。吐波也在艾卡城邦，但不在瓦鲁达这个区域，一南一北，很有些距离，他那边开发得比较早，周围几十个寨子，资源也就有限，到现在还在搞基础建设。沃玛对这个小胖子没什么感觉，只是出于同学情谊顺道来看看，待了一天就走了，然后进艾卡城逛街，逛着逛着，几名城邦战士从后面追过来问她是不是沃玛，她点头说是。然后两名战士张开一张捕兽网请她钻进去。沃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战士就告诉她说，这叫做正式批捕，她有权保持沉默，也有权说话，但她所讲的一切将不起任何作用。

    沃玛于是被带到有关部门，这时候有关部门是一口井，沃玛站在井底，水深及腰。她此时仍不知道被带来这里的原因，直到有声音从井壁传来，向她问话，她一一作答之后，才知道吐波已经死了，有人在吐波家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背部中矛。

    野人时代，杀人是常事，部落之间经常掐架，互相决斗，但杀人都会留名，路边如果遇见尸体，基本上旁边的树上就会刻下“杀人者某某”，就像现在旅游景点的那些“某某到此一游”。死者亲友可以随时上门询问，为什么杀人，怎么杀的，等等。杀人者都会如实相告，或为比较武功高低而决斗，或为探询真理而殉身，就是不会为谋财而害命，与现代的情况相反；然后留死者亲友吃一顿饭，一起喝酒，往事就不再回首了。像吐波在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极为罕见，这一年来只出过两次，另一次是温诺，这一次是吐波，于是一个久违了的名词又被提起，这个名词叫做谋杀。

    瓦鲁达进城交了一批武器，得了报酬，上集市打算买一些东西，走到路口就看见沃玛被吊在树上，这时距离她离开瓦家寨已经过去五天了。

    沃玛被吊了两天两夜，脑袋昏沉沉，隐隐看见瓦鲁达，大声叫：“瓦鲁达！瓦鲁达！我没有杀吐波，我没有杀吐波！”

    有关部门追查了吐波死前的活动，发现最后一个和他接触过的人就是沃玛，守城卫兵紧急搜捕，在城内抓到了沃玛，把她带到了有关部门，这时候有关部门是一口井，沃玛站在井底，水深及腰，有声音从井壁传来，向她问话。沃玛一一作答，言无不尽，却有两件事情说不清楚，一是吐波被害的现场，有一串青藤项链，那上面刻有沃玛的名字；二是沃玛未能提供吐波被杀时她不在现场的证据，虽然她声称那时已经离开了吐波，走在进城的路上，可除了她自己，再没别人能够证明。

    本来在野人时代，四大城邦之间的人互相决斗并不算什么，如果沃玛承认吐波是她杀的，只是一时兴奋忘记在树上刻下“杀人者沃玛”，有关部门也就当作普通决斗事件处理，当然少不了会批评沃玛，以后杀人一定要留名，然后把她放了。糟糕的是沃玛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凶手，这就给有关部门出了一道难题。如果相信沃玛，那么吐波就是死于其他人之手，就是谋杀，需要捉拿凶手回来惩罚；如果相信证据，那么吐波就是被沃玛所杀，但沃玛提供不出合理的杀人理由而且拒不承认，就是谋杀，需要惩罚凶手沃玛；如果相信沃玛也相信证据，那么既要释放沃玛，又要捉拿凶手沃玛回来惩罚；如果不相信沃玛也不相信证据，那么吐波既是沃玛所杀，也是另外一名凶手所杀，既要惩罚沃玛，又要捉拿凶手回来惩罚。这个难题确实有点难，逻辑很严密也很混乱，是因为野人世界长久都不曾出过谋杀案，有关部门没有经验，无法以简单的是或者非来断案处理，因此有关部门最后决定暂时先不相信沃玛，但也不相信证据，把她吊起来示众，以供全民竞猜，猜中吐波暴死真相者发予赏金，真相大白之日，便是沃玛获释或被正法之时。这事不但把艾卡城邦闹得沸沸扬扬，连其他城邦的人民都纷纷加入到竞猜行列中来，有人猜测吐波是玩躲猫猫死的，有人猜测是做噩梦死的，也有人猜测吐波是被野兽害死的，因为吐波遗体的臀部部位少了一块肉，有极大的可能是被野兽吃掉了，于是有发起了人肉搜索，要在全世界范围搜索出被吃进某只野兽肚子里的那块人肉，以证明沃玛的无辜。雅娜城邦的猎人们最为起劲，因为沃玛是他们的同事，有同袍之谊，有些人帮过沃玛的忙，有的人请沃玛帮过忙，这些人对沃玛的人品都很了解，坚决相信她不会做出也没有理由做出如此卑鄙可耻的勾当，他们自发组织起来，赶到吐波的寨子周围猎杀一切野兽，抓到以后当场开膛破肚，搜索吐波遗失的那块人肉。如此三天过后，吐波寨子周围方圆三百里内的野兽被捕杀精光，侥幸躲过人肉搜索的少数野兽们都逃向了南边，一只不留，这里忽然变得和平安详，一连几个月不见任何野兽的踪迹，更无侵袭，使得一些人产生了新的哲学思考：莫非和平的基础就是暴力？

    瓦家寨地处偏僻荒郊，从沃玛走后，瓦鲁达一连几天都忙于制造武器，对吐波之死以及由此引发的人肉搜索事件一无所闻，更没有加入全民竞猜活动，直到他完成任务，进城交差，然后上集市做买卖，才看见这个谜语的谜面沃玛同学，于是他义无返顾地爬了上树，把沃玛解了下来。这个举动意味着他猜出了真相，即刻被带到了有关部门。其实瓦鲁达根本没猜出什么，他只是不愿意看着沃玛吊在树上，毕竟沃玛帮了他很多忙，这个人情是要还的。

    瓦鲁达被带到有关部门问话。所谓问话，是有问必答，不问也必答，也就是说，不问的时候你要猜测有关部门想问什么，然后自行回答，这叫主动交代。问话的时候，有关部门还是一口井，只不过井里有很多水，水面在瓦鲁达的脚面上方三尺，而瓦鲁达是倒吊着浸泡在井水里的，换言之，他像一条扎进水里的鱼，差别只在鱼长着能换气的鱼鳃，而他长着不适宜进水的肺。有关部门的声音从水底下传来，向他问话，他必须一一回答，起码也要说是或者不是。在水里说话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说话时嘴巴会放出一个气泡，说的话越多，气泡就越大，说出来的话就裹在或大或小的气泡里，从他口中喷出，掠过脸颊，滚过胸前，顺着腿升上去，扑出水面，所以从视觉上说，瓦鲁达是否回答了问题，有关部门一清二楚，但从听觉上分析，瓦鲁达回答了什么内容，由于有关部门的位置是在水的下方深处，因此是不可能听得见的，这样的问答就显得有些古怪。

    有关部门问：“你知道吐波怎么死的吗？”
    瓦鲁达嘴里放出一个气泡，咕噜咕噜往上翻滚，里面裹着他回答的内容：“不知道。”
    有关部门：“说实话，说了实话就放你出去。”
    瓦鲁达放出气泡，气泡里说：“我很冷。”
    瓦鲁达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从不撒谎，要他说实话，他的实话就是很冷，泡在冰凉的井水里已经两个钟头了，不可能回答很温暖。
    有关部门：“你不说是吧？不说我们就没法帮助你了，大好前途，可惜呀！”
    气泡里说：“我说了，我很冷。”
    有关部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你该知道吧？”
    气泡里说：“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我一定说。”
    有关部门：“你顽抗到底也没有用，沃玛把真相都告诉我们了。”
    气泡里说：“那就好了，那没我的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有关部门：“我们不想对你用刑，你是瓦鲁达嘛，凯岗的得意门生，名人，我们可是第一次审讯名人，荣幸啊，一会儿你帮我签个名好么？我女儿是你的粉丝。”
    气泡里说：“可以。”
    有关部门：“你就认了你是主谋，我们大家都好交差，不然这事折腾个没完，午饭都耽搁俩钟头了。”
    气泡里说：“咕噜！咕噜！”
    有关部门：“看来你已经有所觉悟了，好，老实交代吧。”
    发出气泡的瓦鲁达已经看出来，这种问答根本牛头不对马嘴，无论他回答什么，有关部门根本就不在意，他实在很无奈，只好说：“我不说了，说了没用。”
    有关部门：“态度不错，进步很大，继续交代你和沃玛的关系。”
    气泡里说：“你们吃饭了吗？”
    有关部门：“她很漂亮？这个我们知道，都不是瞎子，不过她有点胖，腰细一点更好。”
    气泡里说：“我想上厕所。”
    有关部门：“你和她是同学？这个我们也知道，交代作案过程。”
    气泡里说：“憋死我了，让我上去透透气。”
    有关部门：“谁是主谋？你还是沃玛？”
    气泡里说：“是令堂大人。”
    有关部门：“你看看，早说了不就没事了么，好了，先问到这儿，吃过饭再来。”

    瓦鲁达显然已经气疯了，或者是被憋得神经错乱，否则他不会问候有关部门的母亲。但有关部门却觉得他认罪态度很不错，决定把他吊上井口透透气。这口井深不可测，从瓦鲁达被吊离水面，到他的脑袋吊上井口，花了足足三个钟头，有关部门本来打算继续问话，但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该准备下班回家吃晚餐了，于是瓦鲁达就被继续吊在井上，看日落月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用这种角度欣赏夕阳美景：太阳被大地压迫，渐渐被吞噬，光辉消逝，昏天黑地，又发现自己头顶大地，脚踏星辰，披月枕风，虚无缥缈……

未完待续......

===========================
作者：杨帆
作家、编剧
曾创作小说：《棋盘园主义》、《不共戴天》等。

洛伊絲

沒有了? 很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