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原创游戏小说《野人纪》 之 翼龙的庇护

sunny908

长篇小说连载《野人纪》  

二、翼龙的庇护

    与翼龙单练不是一件理智的事，失败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失败后能活下来的机率为零。瓦鲁达他爸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来时已有准备，带着捕兽网：一种用动物筋条晒干泡软再晒干泡软继续晒干泡软无数次后结扎成的网，网眼或大或小，看你是要捕鱼还是抓羚羊——对付老虎之类长有利齿的大型食肉动物无效，人家一口就能把网咬破顺便把网嚼了咽进肚子，动物筋腱做的网绳吃起来大概像口香糖，正好清洁牙缝。但这种捕兽网用来对付长翅膀的动物效率最佳，一旦把翅膀缠住，就是一个死。遗憾的是，瓦鲁达他爸在扔掉儿子的时候，嫌那一大捆捕兽网碍事，挂在了树丫上，这时候返回树下取网已经来不及，几步的距离就足以让他致命，所以他紧贴着石头，把身子尽量往石缝里靠，这样能使翼龙的攻击面缩小一半以上，最好那翼龙还有点脑残，喜欢拿脑袋撞石头，这样就连力气都省了，把撞晕的翼龙折断脖子扛回村寨招待大伙儿——人在危险的时候，想象力丰富一点是可以原谅的。我们不知道瓦鲁达他爸当时还有没有更丰富的想象，只知道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做了全部该做的准备，却没等到翼龙来找他单练。那只翼龙消失在崖下不到十米的地方，没有飞上来。这当然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对于翼龙来说，人肉就是山珍海味，相当于我们之面对鲍鱼熊掌，特别是还没断气的人的肉。
   
    于是瓦鲁达他爸起了好奇心，离开了那个能使安全值提升一半的大石头，走到危险值增加一倍的悬崖边，伸出脑袋张望。这时候他才看清楚那只翼龙，是一只未成年的母龙——如何区分公母，因涉及到翼龙的个人隐私，且有涉黄之嫌，更糟糕的是人家那小母龙还未成年，因此主动屏蔽。母龙比公龙更加残暴，这是猎人的常识，就如女人比男人更毒，是人类的常识一样，但因为这只母龙还未成年，瓦鲁达他爸就松了一口气，这也是常识，就如面对一个女人与面对一个女孩相比，在警惕性、防备意识、安全感以及想象力方面的差别一样。小母龙虽然也喜欢吃活人，却只吃她爸妈抓来的活人，自己并不主动攻击，除非她爸妈逼她学习本领，类似于现代人类的爹妈逼孩子们弹钢琴、跳舞、拉小提琴、绘画、唱歌、学跆拳道（一种以手掌劈断木板为目的的莫名其妙的动作训练，号称是武功的一种，若是在野人时代使将出来，野人们必定笑掉大牙）等等等等。瓦鲁达他爸于是连手里的远程攻击武器石块都放下，集中目光盯着小母龙，看她奇怪的举动。

    小母龙站在崖下一块凸出的石头上，不停地用尖长的嘴巴叼来啄去，竟是在与一群绿斑黄蛇战斗。更让瓦鲁达他爸吃惊的是，那群绿斑黄蛇并不是在攻击小母龙，而是在向岩石上躺着的一小团蠕动挣扎着的小肉围攻，很显然，那团肉就是瓦鲁达他爸的儿子瓦鲁达。原来瓦鲁达并没有被扔到山崖深处，而是落在了崖边一块凸出的崖石上，仰面而卧，头枕着一堆黑黄的腐叶，那条畸腿挂在石头边，眼睛圆睁着，毫不畏惧刺眼的阳光。

    瓦鲁达他爸这下可高兴坏了，看来儿子将要被小母龙吃点，灵魂将随小母龙飞升上天，翱翔在广阔的天地间，日夜俯视着德沃山谷瓦鲁族村寨里面那间他降生的残破木屋，那里面住着瓦鲁达他爸，瓦鲁达他妈，以及将来可能降生的瓦鲁达他弟弟，瓦鲁达他妹妹，以及更加将来可能降生的瓦鲁达他侄子、瓦鲁达他侄女、瓦鲁达他侄孙、瓦鲁达他侄孙女……偶滴神哪！保佑瓦鲁达他爸全家及子孙万代！

    眼看儿子将被野兽吃掉，还这么兴高采烈欢天喜地，说明我们对野人还需要进一步了解，然后努力去理解，而不是轻率地以一句“封建愚昧”了事。可以想象，如果儿子瓦鲁达的灵魂附体上了一只小母翼龙（唯一可惜是只母的，不知道小瓦鲁达是否适应得了性别转换）身上，那远远要比附体到野狼、鳄鱼甚至耗子等野兽身上要好得多，高高飞翔在天空的感觉远远要比在密林四处奔命幸福快乐。瓦鲁达他爸几乎就想象是自己灵魂附体上了小母龙，俯瞰翠绿大地，芸芸众生恍如蝼蚁，忙忙碌碌不知所为……还没等瓦鲁达他爸进一步拓展想象空间，那小母龙已经把围攻小瓦鲁达的毒蛇们都啄断脖子丢下了深渊，然后张开两只肉翼，扑腾两下，飞走了，崖石上留下光秃秃一团小肉，还在呼吸蠕动。

    瓦鲁达他爸伏在崖边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见那小母龙丝毫没有飞回来吃掉他儿子的意思，其他野兽估计爬不上这么高的悬崖，若不采取措施，瓦鲁达就只能在崖石上饿死，腐烂，化为一对散架的小骨头，风干，被吹走。这是瓦鲁达他爸最不乐见的事情，灵魂随风飘荡就是野鬼，永远没有再生的机会。

    于是瓦鲁达他爸仔细观察悬崖地势，这里虽然陡峭，却有密布的野山藤可供攀爬，那块凸出的崖石看上去还稳固，站上去应该不会崩塌，周围的毒蛇已被小母龙清剿过，暂时未见有别的危险，于是他把石矛放下，脱掉身上的羚羊皮，从档下穿过，兜住前阴和后臀，绑在腰带上（那是一条猛犸象的尾巴，挖空了里面的筋肉组织，只剩皮毛）。护住下体是攀岩的必要措施，特别是从上往下攀爬，横七竖八乱长的藤木不长眼睛，长了眼睛的松鼠、猿猴之类的动物对人体某些脆弱部位又很感兴趣，所以必须紧紧保护。
攀爬的过程很顺利，路上也没遇到什么色情小动物，瓦鲁达他爸迅速爬到他儿子的身边，抱起来，准备再一次把他扔下去，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奇异的情况，瓦鲁达那条原本后弯的腿，竟然扳正过来了。

    科学地分析，婴儿可能是被他父亲摔到崖石上的时候，膝盖刚巧撞到石头边缘，力度适中，角度正好，撞击之下，把原本畸弯的关节矫正了过来。迷信地分析，婴儿有神灵护体，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弯其膝盖，摔其崖下。没道理地分析，该婴儿出生的时候是畸形残疾儿，出生后不久就成了健康活泼聪明可爱的小朋友。瓦鲁达他爸的分析，是实证分析，抓着孩子的腿接连摆动了几下，证实他确如正常人一样，能屈能伸，将来能走能跑，就把孩子抱回了家。这说明瓦鲁达他爸分析的是结果，不是原因，原因对瓦鲁达他爸，对瓦鲁族人，对野人来说，很不重要，结果才是生存所需。此事还有一个蹊跷之处，就是婴儿瓦鲁达那个脆弱的小脑袋，在摔下山崖时并没有直接撞在石头上，否则他足以死过去二十次，他的脑袋正好枕在一个圆筒状的树皮卷上。瓦鲁达他爸感激天感激地感激翼龙之余，也没忘记感激那卷树皮，把它带了回家，给族里见多识广的前辈看了。前辈们说，那是一个树皮卷轴，上面那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和符号，是某种武器的制造图，至于是什么武器，大家从图案上那个笨重粗壮的圆柱体分析判断，可能应该或者大概是一种重棰。

    因为情况有了变化，瓦鲁达是否可以继续活着，还得经过一道手续，获得族里的领导——族长的认可。这事没什么难度，族长他老人家和瓦鲁达他爸一样，抓着孩子的腿接连摆动了几下，证实他确如常人一样能屈能伸，将来能走能跑，就对孩子的父亲说：“养着吧，这孩子将来了不得。”这话说得跟看着一只猪崽说：“养着吧，这猪将来能卖个好价钱。”差不多的语气，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族长是干什么的，不要以为和我们今天一样，只是个领导，领导这种东西，远古时代与我们今天大不相同，不够吃的领导要率先饿着，危险来了领导要抢先顶着，有好东西领导必须让着，有罪过领导必须一个人扛下来，情况与我们今天正好相反。所以我们要搞轮替制，好处大家轮流得。野人们则搞终身制。除非族长老人家他走不动路说不清楚话了，大家才会同意他选择一个接班人，然后把他抬到山顶悬崖边上，等大家都离开后，族长老人家就会自己想办法跳下悬崖，不论用手还是用脚。不是每个老人都选择这样的死法，这是族长的特权，是为了给族人减轻负担。因为当族长年头长了，大家伙儿都特别尊敬他，遇到危险或者不够食物的时候，大家都会牺牲自己来保护和赡养族长他老人家，这就成了全族人的沉重负担，常常导致许多年轻人为他牺牲，所以在野人社会，族长是唯一必须为集体利益而自裁的成年人，这就是真正的领导。

    需要补充说明，瓦鲁族的族长大人早有放话，一旦他口齿不清手脚不灵便了，发出的指令让大家不能理解，就请大家把他抬到山顶悬崖边，至于接班人，也选好了，到时候如果瓦鲁达他爸的爸（也就是瓦鲁达他爷爷）还没回来，就由瓦鲁达他爸接任族长。

    先说说瓦鲁达他爸，因为他是族里猎人的首领，由他继承接任族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武力与食品优先的生存环境里，选择领导最重要的元素就是武力，智力只要达到平均值或以上，甚至弱智一点也没有关系，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后例。而且在没有文字教育的野人社会，智力的获得与增长基本上依靠实践，经验才是最重要的智力。在野人村寨里，猎人所能获得的生存经验是最为丰富的，所以大家都认同族长他老人家的选择，都等着他中风或者老糊涂了，把他抬到山顶，下山唱歌跳舞拥戴瓦鲁达他爸升做族长；或者，在族长还没有中风之前，能等到瓦鲁达他爸的爸回来。

    然后说说瓦鲁达他爸的爸，名字叫做瓦鲁维，是瓦鲁族的勇士，十七岁生下瓦鲁达他爸之后，下山去了野人族的圣地凯岗城学艺，学成后投奔了以勇猛善战著称的艾卡城邦，成为战士，历经多年征战，从最低级的狼围战士，一直升到最高级别的龙披战士，如今还在旷野上追狼逐虎，拯救人类。

    成为城邦战士，是每一个雄性野人的梦想，成为最高级别的龙披战士，更是无上的光荣，瓦鲁族迄今为止只出过一个，就是瓦鲁维。瓦鲁达他爸也曾梦想成为父亲那样的战士，一度也进入了凯岗城学艺，却未能学成出关。即便如此，瓦鲁达他爸仍是瓦鲁族最强悍的猎人，挂在他家门口木旗上的虎头，就是告诉所有企图入侵的野兽们：要来就先来我家，把我撂倒了再想别的事。这样就给了妇孺老人和孩子撤退的时间，给了其他猎人聚合布防的时间。这是成为英雄的代价，获得荣耀的代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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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帆
作家、编剧
曾创作小说：《棋盘园主义》、《不共戴天》等。